■亨利·格林堡

  哈罗德·品特被评论界誉为萧伯纳之后英国最重要的剧作家，在过去的几十年中，他创作了20多个剧本，其中《看房者》、《生日晚会》、《归家》等作品代表了西方现代派戏剧的最高成就。2005年品特获得了该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。

  他的戏剧作品常常在简单的布景中拉开帷幕，主人公平淡地聊着一些日常生活的话题，但对话中不可预料的急转直下，将人物性格的对立、权利的纷争、情感的隐现，演变成激烈的戏剧冲突。

  2008年12月24日品特因癌症去世，享年78岁。下面的纪念文章由邓中良译自《品特评论学刊》。

  初识哈罗德·品特是在二战刚结束后的艰苦萧条的日子里。当时我和他就读于伦敦哈克尼·唐斯学校学制两年的大学预备班，都是六年级的学生。我在高级班，他在初级班。那时我17岁，他小我几个月。我们的同学有不少是犹太人和普通工人家的孩子。

  当品特被选去演麦克白时，我才开始注意到他。那是1947年春天，学校举行一年一度的戏剧表演，品特出演其中的一部作品。16岁的品特作为一位有才气的学生演员，开始崭露头角。我觉得，他非常从容地说出了麦克白那痛苦悲愤的台词，并把麦克白从英雄变为恶魔的过程演绎得令人心服口服。

  接下来是1947－1948学年，品特升入6年级文科班，我跟他同坐前排的一张桌子。我们的课外活动跟功课没有什么两样。首先，课后我们很少有人去打工。在我看来，无论工作有多辛苦，我们父母中的绝大多数人，会因为他们的儿子不要做苦工而感到自豪。他们也许是普通工人或小商小贩，但我们将要上大学，要成为绅士。我还记得，包括品特在内的6年级的学生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。老师要求我们经常广泛阅读，在不看书时，也期待着我们对所读过的文章进行思考并写下感想。那年我们的课程有历史、文学、法语和古典作品。最令人难忘的是在文学课上，布里尔利先生和梅特卡尔夫先生让我们接受了英国文学的洗礼。我们阅读了大量作品：莎士比亚的戏剧和十四行诗，浪漫派诗人、狄更斯、查尔斯·兰姆、艾迪生和斯蒂尔的小品文以及蒲伯的《卷发遭劫记》等。我们还读了T.S.艾略特的大量作品，包括《普鲁弗洛克情歌》、《四个四重奏》、《荒原》、《杰龙深》、“斯维尼”组诗，最后以戏剧《教堂里的谋杀案》告终。我们朗读着，有时激烈地争辩着。我们互相讥笑各自的愚蠢，并且在对一部或另一部文学作品的喜爱或轻蔑基础上，形成暂时的敌对和联盟。

  每周三下午我们乘郊区火车到埃德蒙顿的学校运动场。天气暖和，我们就在那儿打板球；若是寒冷的话，就踢足球。暮春时节有一年一度的体育节。我记得，品特参加过赛跑。他穿着短裤在跑道上练习蹲着起跑的样子，依然就在眼前一样。星期五下午，陆军学生军训队的学校分营正要举行阅兵式，我们属于皇家伯克郡团。我们知道，自己也即将要服兵役。这种在军事操练、阅读地图、战术策略和领导能力方面的提前训练将会使我们受益匪浅；但在另一方面，我认为品特并不赞成所有的军礼和列队训练。

  小有名气的品特是很容易相处的一个人。他又高又瘦，黑得帅气，嘴巴竟似丘比特弓一般完美。不过作为一个写作爱好者的品特，此时还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。但除了学校规定阅读的书籍以外，他还发现了詹姆斯·乔伊斯，并喜欢从《都柏林人》及《青年艺术家的画像》中抄写一些他喜欢的段落。我还记得他曾写过一篇关于血腥狩猎的文章，虽短但很有趣。记不得他是否赞成那样的运动，最有可能他是反对。

  1948年春天，在学校戏剧演出上，品特再次被选去演主角罗密欧。颇有思想而又开朗乐观的布里尔利先生是这场表演的导演。他产生了一个颇具灵感性的妙想——和附近达斯顿中学的女孩联合演出。美丽聪慧的贝蒂·莱蒙将扮演朱丽叶。在哈克尼·唐斯这样的男校，能有望和女孩们密切合作好几个星期，当然是件让人欣喜若狂的事。令我吃惊的是，布里尔利先生叫我演“猫王”泰巴特，虽然不是怎么太重要的角色，但也还算令人满意。排演在放学后晚上进行，有时在同学家里。品特的家在锡斯维特路上。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下午我和品特、帕西瓦尔以及萨普尔到他家的后花园排练击剑的那一场。就在那致命的一剑刺出之前，我们互相怒目而视。这时我们再也控制不住了，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。这样演了一次又一次，都没能演好，但到真正上演时问题也不知怎地就解决了。

  布里尔利先生在每场排演开始时，都放一曲柴科夫斯基的狂想曲——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。那时没有密纹唱片机，更谈不上CD机，但是扬声器的音响效果挺不错的。如今我视柴科夫斯基的乐曲为一笔小小的财富，我每次听都会想起那时在幕后等着、看品特他们表演时的激动，想他们会不会又在哈哈大笑把表演搞砸了。音乐以忧郁的长音符结束，此时解释剧情的演员走出来，朗诵开场白：

  两个家族，同样高贵的两个家族

  在这漂亮的维罗纳，我们场景所在的地方……

  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演出开始了。品特是一个最善于抒情、最热情的罗密欧。而第一幕结束时，我就在一场公开的决斗中被罗密欧杀掉了。我连续翻了4次的跟头，却一点也没伤到自己。

  啊！好像又回到18岁那年了！